尚武講堂

 一、前言

作為一個現代居合拔刀道、古流劍術的研究者、傳習者。大多聽過大日本戶山學校軍刀操法，但軍刀操法之出處，卻因早期資訊不足，文獻遺失或燒毀，讓人無法窺見其原貌。關於陸軍戶山學校軍刀操法之原點研究，就不能不知道海軍高山流，此流派便是陸軍戶山流之原點，後世影響了陸軍取消了由法國導入的歐式軍刀，改由以日本傳統主體的日本刀，其後是引響之深遠值得令人深思及回味。

二、研究動機

筆者為中村派植木系戶山流之傳習者，對於軍刀操法及拔刀試斬之研究，已有數十年之久。早期於現代拔刀道之父中村泰三郎先生所撰寫之拔刀道活人劍一書所見，其海軍高山流對戶山流之影響，書中提到與高山流創始宗家高山政吉先生之互動交流，隨著迎來二戰結束，高山政吉被太平洋司令部認定其戰爭罪名成立，高山先生為了躲避其戰爭罪犯之刑，便逃離都市隱居山林，從此便音訊全無。筆者讀到於此除了感到相當惋惜外，對此即產生濃厚之興趣，要知道引響日本大本營之決策的研究資料，可見其務實程度，是一部足以撼動日本大本營參謀本部的研究報告；惟當時日文判讀能力差劣，加上文獻來源不易，無法進行研究。隨著近幾年網路之發展及資訊快速化的普及，加上筆者已經能閱讀日文原完書籍甚至網路文章，終於得以繼續窺其面貌。

三、關於高山政吉

以下文章翻譯自日本維基百科並以筆者理解程度給予相當之註解，還請各位前輩先進不予指教。
高山政吉先生出生於西元1899年(明治32年、民國前13年、清光緒25年)出生，1972年(昭和47年、民國61年)沒，為日本武術家，戰前日本海、陸軍劍術顧問。二次大戰期間所屬於大日本帝國海軍(陸戰隊)，為陸、海軍刀法技法及指導法之研究，並開創了高山流拔刀術。其任職於海軍所屬之舞鶴鎮守府之武道(劍術)師範，在此同時也進行荒試等等種類的試斬，並親赴戰場實踐步兵近戰之軍刀使用方法之研究，並法表其著作。但是高山卻也因為反對軍部方面引導入法務局(日本軍法機關)，最後失去了在海軍的職位，但任職期間之雖僅士官長階級卻得到不下於將官之待遇。高山先生在海軍方面是個務實者，真劍實戰刀法的體現者，於海軍任職期間除了多次批判大日本武德會於國民義務教育中之劍道，已經脫離實戰本質外，更以極端的活物試斬屍體試斬驗證其實戰刀法之理論性，因此高山於海軍內部有不少人認為此人精神有問題，甚至對於此人感到不屑及不恥。其爭議事件截自戶山流長輩口述之野史；高山曾經找了武德會之劍道高段者與他比拚活物試斬，書中雖未提及試斬之動物，筆者研判應該是狗或是豬等等家禽，當然結果高山先生一刀將家禽斃命，並譏笑這位劍道高段者無法一刀殺死畜生，反而因為動物掙扎自己卻摔個四腳朝天，畜生刀殺不死了更何況是殺人?此種以終結生命以此為樂之人，即使務實刀法之研究，也難免引人非議。

(於戰場進行實戰刀法指導的高山先生)

四、高山政吉之經歷

(一)武道歷

高山先生為士族之後，便自幼習國民義務教育之劍道並習得自明治時代之名門北辰一刀流劍術，年幼時師承牛島清四郎、松石井介、中野宗助開始學習北辰一刀流劍道，惟此時代之劍道與並無與現代的運動劍道、古流劍術的分野，所有關於日本劍術劍相關的技術及修練都是統稱為劍道。1923年(大正12年)拜於京都出身的劍道範士內藤高治門下持續修練精進。1926年(大正十五年)由大日本武德會認可授予劍道五段鍊士稱號。1934年(昭和9年)大日本武德會授予7段教士稱號，此時高山先生年僅35歲，可說是在劍術造詣上的天才。

(35歲已經是範士的高山先生，本資料取自宮内省監修『皇太子殿下御誕生奉祝 昭和天覧試合』一書)

(二)步兵近戰研究的萌芽

1925年(大正14年)六月左右，大日本武德會派遣考察團至滿州；朝鮮，高山先生也隨行之，經過日俄戰爭之激戰地旅順要塞、東雞冠山砲台之戰地巡禮，開啟了高山對於於戰場武道研究的興趣，這些則在高山日後描述中提到。
高山對於由明治維新以來，由法國導入的法式軍刀術及單手軍刀不利於近身戰鬥，抱持著相當果斷的看法，並且提倡更改回傳統日式可供雙手握持的日本刀。並且聽從當時由戰場士兵提供意見之，往往兩軍相接時敵軍的軍刀在不斷揮舞的情況下，一般的銃劍(步槍上刺刀)很難接近與其對抗的意見提出對於近戰法的改進意見。在養尊處優的日本軍方大本營裡，多數的軍官參謀是無法理解且相信刺刀、軍刀斬入人體之後所產生的阻力及真空狀態導致刀劍無法順利拔出的纏刃現象，這時候的高山就往往運用軍官團教育時間，大量使用豬、犬等家禽進行合理冒險驗證，這個時期的高山認為很多事情無法一笑置之，因此決定親赴戰場進行更準確的刀法試驗。

(三)參加第一線作戰親赴戰場

1931年(昭和六年)9月18日，因為因為柳條湖事件(炸死東北張作霖大帥的事件)及滿州事變(918事變)，高山認為親赴戰場驗證刀法的時機已到，便申請從原本任職的海軍機關學校親赴前線戰場，但未被許可。
在這之後，時間到了1937年(昭和12年)8月9日松滬會戰爆發之際，終於如願親赴戰場但在出發前又被取消許可，但到了12月終於在南京攻略戰時，由海軍大將(上將)末次信正命令親赴戰場，海軍陸戰隊並偕同陸軍16師團火速趕往南京戰場。
12月10日高山所屬的海軍陸戰隊與陸軍16師團會師於南京郊區，
12月13日中午16師團師團長中島今朝吾命令高山處決七名戰俘，高山以精準的刃筋和刀速完美的斬下七人頭顱。
12月29日高山於南京城內先總統蔣公官邸內起草[白兵拔刀術草案](步兵)
隔年1938年(昭和13年)2月初，完成了日本軍部近戰巨作[白兵拔刀術草案]。在這之後高山仍參加了徐州會戰，以驗證白兵拔刀術草案的可行性。

(四)發表研究及功績

1925年(大正14年)6月，隨大日本武德會戰地考察團至中國東北日俄戰爭戰場近戰考察，並將考察結果由大日本武德會向日本軍部提案，強烈要求將軍刀由法式改正為日式日本刀形式之軍刀。
1933年(昭和8年)12月17日，東京朝日新聞社刊登軍方將以古式陣太刀為原型，開發了新軍刀的消息，並聲稱吸取日俄戰爭及上海事變近戰的經驗，可見高山的意見讓上級感到重視，這也是決定將軍刀由法式改為日式的確切消息，這便是最早的制式日軍94式軍刀。

 
1934年(昭和9年)02月14日，由陸軍大臣林銑十郎簽署並發布勒令二十六號，確定了94式軍刀的換裝。
1937年(昭和12年)12月，高山以自身驗證刀法及理論正確性的決心下，親赴中國戰場，並實驗新式軍刀於戰地的可靠性。
1938年(昭和13年)2月，高山以自身戰場經驗，在中國開始撰寫白兵拔刀術草案，此時正是新軍刀剛發配部隊後的測試期。

(此為白兵拔刀術草案之封面)
1938年(昭和13年)5月，戰場報告不斷發回日本軍部，九十八式新軍刀制定完成，主要刪減第二佩刀環，成為後來陸軍軍刀的主力。
1939年(昭和14年)11月，上海方面第三艦隊命令，上海特別陸戰隊立即回歸日本本部，此時步兵拔刀術的研究和驗證算是告一段落；在這之後高山就回到了日本。
1940年(昭和15年)03月於大日本武道雜誌發表「武道改革所見」，將白兵拔刀術的驗證結果詳細刊載於此，在此同時又以自身戰場經驗指導歧阜縣刀工，並以戰場經驗開發出後世稱之為高山刀的戰場實戰刀。在這之後又在舞鶴海軍陸戰隊與海軍兵學校等地進行演講及實技的公開演武，隨後海軍所屬之機關及學校及採用高山的白兵拔刀術。

1940年(昭和15年)05月，大日本武德會京都大會上(現為全日本劍道連盟京都大會)，高山以高山流白兵拔刀術之流名，向全日本武道界公開進行發表演武。
1940年(昭和15年)05月19日，高山將白兵拔刀術公開演武不久後，日本陸軍也考慮採用高山研究發表的實戰刀法在松井石根大將、中島今朝吾中將、石原莞爾中將的保薦下，陸軍戶山學校校長田中久一中將就更加想要採用這些研究成果。
1940年(昭和15年)09月20日大日本武德會劍道範士中山博道先生將高山研究成果上呈陸軍大臣官邸，此時隨行的還有大日本武德會會長林銑十郎大將；松井石根大將、田中久一校長，一同對高山研究的刀法進行最終審議，最後陸軍軍部決定採用之。
1940年(昭和15年)10月18日，陸軍大臣東條英機除了決定於陸軍採用高山流白兵拔刀術外，並口頭承認高山政吉將為陸軍終身劍術教官。
1940年(昭和15年)11月，在陸軍大臣東條英機的命令下，將高山的研究成果印製成軍事準則，以利傳達給軍官，便從陸軍戶山學校發行「軍刀の操法及試斬」（偕行社記事付録）小冊下發至部隊，至此陸軍戶山學校軍刀操法誕生，戰後即為現在戶山流拔刀術、戶山流居合道、戶山流居合拔刀道之前身。

 
1941年(昭和16年)06月13日，海軍橫須賀砲術學校，受鬼束鐵夫大佐(海兵47期)的招聘，並於該日授命編撰海軍專屬近戰準則「海軍武道教範」。
1942年(昭和17年)月份不詳，發表「実戦と武術の改革」並於國民體育館進行演講，2月1日此演講紀錄則刊載國防武道協會發行之雜誌「新武道」。

(新武道內刊載的文章)

1943年(昭和18年)於海軍兵學校對體育部教官及教員24名講解切腹之際的介錯解說，從參加部員口中得知高山此講座的實技，感覺到有趣備受好評，同時又還有人稱高山為高山武藏，意旨高山的武技已達到如劍聖宮本武藏之水準，這一年也完成了畢生心血著作的海軍武道教範。
1943年(昭和18年)8月間，海軍與武德會進行交涉，高山政吉被授予劍道、居合道、銃劍道各九段範士。
1943年(昭和18年)10月18日，在非常時期的國土最終防衛的要求下，厚生省決定採用廣義決戰的國防武道，高山被任命為指導國防武道教官的高級指導員。
1944年(昭和19年)01月19日，高山為了向全國進行刀法指導並將全國分為四分區進行指導，分別為東北區的東京高等師範學校道場、中部區的京都武德殿、西部四國區的吳海軍陸戰隊團部、九州區佐世保海軍陸戰隊團部，高山完成指導任務後受頒大日本武德會劍道；居合道、銃劍道各10段的段位。

(五)戰後的凋零與武道的想法

1945年(昭和20年)8月15日，高山在奈良航空隊進行拔刀術的指導，就自這時期迎向了戰終。與日大日本帝國猶如自己縮影的高山流刀法，在日本戰敗後猶如自己戰敗的悲痛中，高山決定以切腹自殺的方式自我了斷，然而被原本任職於海軍機關學校訓導主任滕崎大佐給制止，隨後為了將海軍武道劍範傳於後世，當高山被GHQ判決為甲級戰犯後，高山立即潛入九洲的久住山中隱居，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就這樣過了25年的隱居生活。在這25年的隱居中，高山對於武道研究的熱誠逐漸衰退，但仍持續執筆寫作。
1970年(昭和45年)7月15日，高山眼見法律追溯期已過，並發表「仰ふく陸海空自衛隊参考剣道として検討」，成為高山最後的著作。
1972年(昭和47年)6月1日，高山於隱居的久住山之地就此長眠，結束了73年的武道生涯。就此高山再25年的隱居生活除了高山流門人外，沒有人知道他在這段期間過了甚麼樣的生活即在武道上的任何貢獻。

五、後續的高山流

高山流創始人高山政吉先生，於戰後被太平洋司令部GHQ通緝，在這段時間隨著武道解禁，戶山流在山口永喜、中村泰三郎、森永清等人的推廣及助瀾下，除了在日本推廣有成外，也將戶山流推往國際，在歐美各國的中國熱還未發展之前，歐美的武道幾乎都是日本武道的天下，早在40多年前戶山流就傳到了歐美各國，目前也已自成系統。惟影響戶山流發展深遠的高山流卻不被世人所知。

(取自由拱辰舘的新聞剪報，在此可以見到年邁的高山先生)

根據網路資料，現在的高山流傳至第三代，第二代由小山勇先生及千原義夫先生傳承，目前道場為戰前高山先生開設的拱辰舘，但令筆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該館並未有開設支部即將高山流推廣於世的打算，若有機會筆者將親自拜訪並做出訪問。

六、後記結論

筆者終於在與日本銜接修行快10年的環境下，完成了高山流資料的考究，最初只是想找回青少年時期，那種研究劍術源流的感動，在筆者日文越來越好後翻閱這些陪著筆者數十年間的老資料，本想乾脆翻譯給大家分享好了，因為筆者也很久沒有認真的寫文章了，結果在翻譯了很多資料的時候，筆者注意到了這些巧妙的時間點，高山流的制定除了影響後來的陸軍戶山學校軍刀操法外，也直接影響了日軍的軍刀換裝，這是筆者最初始料未及的，另外筆者在研究這段史料外，我的內心是非常複雜的，首先筆者是戶山流台灣的傳習者，但也擔任過曾經那個與大日本帝國打仗的中華民國的軍官，這種相互矛盾的文化，也讓我每每讀到高山如何以戰俘進行活物試斬，或是以山田流俱物斬斷定一把刀劍的性能時，心中的感概實在難以言語，最後高山為了躲避GHQ的通緝，隱居於山中，曾經這個有著將官待遇的大日本武德會10段的劍豪，就這樣過著25年的隱居生活，實在也與坐監無異，最後還得孤獨死，高山猶如過往雲煙，得不到國家給予的範士的葬禮尊榮，我想這就是他的懲罰，另外高山流拔刀術也成為了拔刀界中最神秘且最讓人無法一窺得現代拔刀術流派，實在令人不剩噓唏。

參考文獻資料:

宮内省監修『皇太子殿下御誕生奉祝 昭和天覧試合』766頁、大日本雄弁会講談社編（1934年）
中村泰三郎『日本刀精神と抜刀道』、BABジャパン（2001年）
高山政吉
『近代戦用起草案白兵抜刀術』（昭和13年2月11日）
『武道改革所見』（昭和15年）
『実戦と武術の改革』（昭和17年2月1日）
『（題名不明）高山流の写真解説集』（昭和17年頃か）
『海軍軍刀』（昭和18年9月30日）
『仰ふく陸海空自衛隊参考剣道として検討』（昭和45年7月15日）
『日本武道体系』（昭和45年11月3日）
時岡侃『斬人斬馬の剣法を求めた男』（昭和60年前後か）
横砲に勤務した隊員の同窓会誌『鬼束鉄夫閣下追悼録』（平成元年2月11日）
国会図書館蔵の貴重本の写本『（題名不明）山田朝右衛門試斬伝書』（昭和40年前後か）

網頁資料:

Military Swords of Imperial Japan
http://ohmura-study.net/101.html

海軍高山流拱辰舘
https://enashusuikai.jimdofree.com/